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齒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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齒印

沈清語沒想到她還沒說,謝行止早就替她準備好了,心中升起一股暖意:“多謝了。”

謝行止擡眸看她:“我不要口頭的。”

沈清語:“……那你要什麽?”

謝行止想了想:“你既然來邀我過節,那不如包幾個粽子給我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對於不善廚藝的她,這算不算強人所難?

……

謝行止原先是沒有打算過節的,為此九思院裏根本沒有過節用的食材,二人直接去了聚緣書院公用的珍饈堂。

二人抵達珍饈堂的時候,裏面已經生起了火,竈上架上了鍋,時不時地竄出滾滾熱氣來,裏面的大娘已經忙地不可開交,準備過節的午飯。

今日端午,謝行止放了一眾弟子休沐,珍饈堂裏有許多弟子前來幫忙,弟子看見謝行止時都楞了楞。

畢竟,這位可是從不過節的,這麽多年,從沒有見他露過面,這麽冷不丁的一出現,感覺怪怪的。

有個不長腦子的弟子問道:“掌門來珍饈堂,可是有事?”

說完,旁邊的白朝給了他一下,“你這不是廢話嗎?掌門來珍饈堂當然是餓了!”

教訓完弟子,白朝轉頭恭敬道:“掌門,距離飯好還有一段時間,您稍等片刻。”

謝行止擺了擺手,示意他們忙自己的事去,珍饈裏忙的熱火朝天,他拉著沈清語去了包粽子的那塊。

擠進去才發現傅言涼居然也在,身旁圍著一堆弟子,此刻正在展示包粽子的手法。

“來,看著,先把粽葉折疊成這樣,再放入糯米,餡料……”傅言涼一邊講解一遍示範,手法嫻熟,很快就包好了一個粽子。

引得旁邊一堆人叫好。

沈清語看了眼那包好的粽子,道:“想不到傅長老包的這麽好?”

顧歡很給面子:“對啊,傅長老包的可好了,一早上包了許多呢。”

傅言涼早就註意到他們來了,此刻聽她們這麽說,有些不好意思:“過獎過獎!”

見謝行止來了,心情歡快道:“師兄難得來,想吃什麽餡,我給你包!”

他已經很久沒有置身這樣熱鬧的場景了,一時間有些恍惚。

對上傅言涼那雙明亮熱切的眼睛,一股久違的酸澀湧了上來,這點傷感被周圍熱鬧的氣氛沖淡,他唇角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:“好啊,難得嘗嘗傅長老的手藝,不過你少包一點,我還要吃別人包的呢。”

傅言涼看破不說破,笑著應道:“好,知道了,我給你包一個獨一份的。”

包粽子的東西都是一早就準備好的,就連粽葉都是弟子一早去采摘洗凈的,碧綠的葉上還打著水珠。

見二人有動手的打算,一旁的弟子給兩人騰了位置。

謝行止卷了卷衣袖,一直藏在袖子裏的綠檀手串就露了出來,掛在他結實有力的手腕上,沈清語見了,道:“佛珠給我吧,免得沾到水。”

此言一出,傅言涼不動聲色地望了謝行止一眼。

這串佛珠對謝行止意義非凡,他從小帶到大,沒有片刻離身。

謝行止漆黑的眸子靜靜瞧了沈清語一會兒,就將佛珠取下遞給了她,讓她替他收好。

見狀,傅言涼收回視線,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。

謝行止將手洗凈,拿過一旁新鮮的粽葉,看著堆滿桌子的餡料,問道:“你喜歡吃什麽餡的?鹹的還是甜的?”

桌上擺滿了各色餡料,臘肉、果脯、腌制好的五花肉、蛋黃、豆沙,板栗……

沈清語掃視一圈,道:“我喜歡甜的。”

順帶給他指了幾份她愛吃的餡料,謝行止都給她一一包了。

沈清語沒忘了給他包粽子,默默看他包了幾個,學習了一會兒,才開始自己動手。

她將那串佛珠用帕子仔細包好,放入衣裳內袋,確定不會掉出來才卷了袖子洗手。

沈清語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知之明,她打算先自己試著包兩個,等包好了,再給謝行止包。

過了一會兒,籃子裏的粽葉越來越少,沈清語面前包廢的粽葉有一堆,幾乎都破了不能用,好不容易有個成型的,還是個沒包嚴實露餡的。

沈清語:“……”

她看了看周圍人,十分納悶。

明明都是一樣的手法,為什麽別人包的精致小巧,自己包的慘不忍睹……

沈清語不是輕易認輸的人,一籃子的粽葉都禍害完了,也沒包出兩個能看的。

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:“……好難。”

謝行止也忍不住笑道:“你在術法一道上幾乎是一點就通,怎麽在廚藝方面笨成這個樣子?難不成這方面的天賦都湊去術法上面了?看樣子,我今日要吃上你包的粽子,也挺難的。”

沈清語揪著兩片粽子,目光有些幽怨:“那你別吃了。”

“別別別,我就說說而已,阿語就是包的再難看,我也是要吃的。”

聽完這話,沈清語臉越發黑了。

好在弟子準備的粽葉夠多,有弟子又給他們提了兩籃新鮮粽葉過了。

謝行止拿了兩片新粽葉,手把手地教她,“這樣,葉子繞過來……”

他刻意放慢動作,讓沈清語跟得上他的步驟。

很神奇,跟著謝行止一步一步這次,沈清語難得包了個有模有樣的。

她欣喜道:“成了成了!”

謝行止看著她,揶揄道:“早知道我帶著你包,你學的這樣快,便早該帶著你包,平白浪費了這麽多粽葉……”

沈清語來了興致,不跟他計較,連連稱是。

這張桌子長達十餘米,兩側皆可用,而現在她站著的這一側,人比較少,前半段只有她跟謝行止倆人,其他人都跑到了傅言涼所在的那一側。

周圍遠遠圍了一圈弟子在看他們包粽子。

“真沒想到,掌門居然還會包粽子,真是開了眼了。”

“別說了,我也沒想到,震驚我三百年。”

還有弟子發夢道:“快掐我一把,讓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,這夢有些恐怖……”有弟子悄悄捅了他:“我十分讚同,你說這粽子吃了會不會折壽啊……”

沈清語一旦學會了就很快,她包的專心,以至於沒註意到一旁神色有變的謝行止。

他的視線落到了沈清語露出的小臂上,沈清語皮膚冷白,即便是很淺的紅痕在她身上也很明顯,上面的舊傷更是一覽無餘,只見那玉藕般的小臂上有幾個明顯的齒印。

謝行止眸色深了些,這些傷一看就是舊傷,這麽多年還清晰可見,可見當時咬的有多深。

沈清語嫻熟了不少,正打算給他包,看著餡料問道:“你喜歡吃什麽餡的?”

身旁半天沒人答,沈清語轉頭去望,謝行止正神色覆雜地瞧著她的手臂,她這才想起,她的手臂上布滿了很多齒印,這些年雖然淡了很多,但還是看得見,她下意識地想遮擋。

卻被謝行止一把阻止了,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,盯著那些交錯分布的齒印,問道:“怎麽來的?”

這是當初她身中五行殺,通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咬的,可沈清語只是隨意看了一眼,說道:“不小心咬的。”

“不小心咬的?”謝行止簡直被她氣笑了:“不小心咬了這麽多?被誰咬的?”

見他神色不妙,沈清語有些心虛,想要遮掩過去:“……被狗咬的。”

謝行止看了看那些疤,又看了看她,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:“讓我猜一猜,那只狗是不是姓沈?”

沈清語:“……”

眾人:“……”

沈清語實在不想在這麽多人的情況下跟他說這些,連忙將手抽回來,轉移話題道:“你想吃什麽陷?我給你包。”

臉上露出了一點討好的意味。

謝行止閉了閉眼,之前才跟她講的話,她這麽快就忘了?

當初,就該咬的狠一點!

謝行止現在恨不得咬死沈清語,目光中更是恨不得將她扒了看一遍,看看這人還藏了什麽傷?

到了沈清語放餡料的時候,他生硬地來了一句:“臘肉。”

聽他開口,沈清語立馬松了一口氣,立馬給他放了滿滿的一層臘肉。

小師弟,需要哄,沒事沒事。

之後每包一個粽子,到了放餡料的時候,謝行止都會提不同的要求,一會兒“甜的,板栗”,一會兒“鹹的,蛋黃”,幾乎將餡料都包了一遍。

後面的時間,他幾乎都沒怎麽動,一張嘴全在使喚沈清語。

知道他不高興,沈清語一句話沒說,包的很麻溜,把他的要求都包完了。

等粽子包完下鍋後,沈清語就被謝行止扯回了房間。

“把袖子撩起來。”謝行止說道。

沈清語盯著他手上的藥,反應過來道:“不必了,不管用的。”

她之前也上過一些祛疤的藥,但當時咬的太深了,她又是草草處理的,留下的疤顏色很深。

這些年雖然也上過去疤的藥,卻根本不管用,頂多只是淡化疤痕。

謝行止將她的手強行拉過來,不容拒絕道:“少廢話,袖子卷起來。”

沈清語發現,自二人在一塊後,小師弟的脾氣明顯見長。

她老實地將袖子卷起來,謝行止盯著她:“再高點。”

“……”

沈清語又往上卷了卷,卷到了小臂上方,謝行止還是不滿意:“接著卷。”

她沒動,看著謝行止道:“……再卷整條手臂都露完了。”

謝行止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:“如此正好,我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狗咬的傷。”

沈清語:“……”

謝行止說完就好好地盯著她,大有她不卷,他就給她卷的意思。

沈清語拗不過他,只能大半只手袖都卷起來,好在她穿的是廣袖,卷起來不費勁。

如他所料,手臂上方也有齒印。

見他看過來,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模樣,沈清語心虛地將頭別了過去。

謝行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:“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,還記得嗎?”

“……記得。”

答應了什麽事都告訴他,不藏著掖著。

清淺的藥香緩緩的鉆入鼻翼,謝行止拿了祛疤的藥膏給她塗抹,聲音低沈道:“既然如此,說說吧,這傷又是怎麽來的?”

之前沒有細看,現在近距離的暴露在空氣中,才發現那些齒印都很深,有些地方甚至重疊在了一起,分布斑駁的齒印生生破壞了這手的美感。

謝行止看著那些疤痕,手下動作十分輕柔,他在等沈清語答話。

沈清語知道躲不過去,小聲道:“咬的。”

“為什麽咬自己?”他沒擡頭,專心給她上藥。

謝行止不是傻子,分得清人與狗的,也認得她的。

上完了一只,謝行止幫她把手袖放下來,點頭示意她換另一只,另一只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。

見她遲遲不說話,謝行止看了她一眼:“很難回答?”

對上他漆黑明亮的目光,沈清語之前想的托詞借口一下子都說不出來,“沒、沒有……”

“既然沒有,那就說。”

明明是那麽溫和的話語,沈清語硬生生從裏面聽出了兩分無可奈何和咬牙的味道。

謝行止的眸色很深,看向她的時候很溫和,裏面還摻雜著心疼。

沈清語被那目光刺了一下,想收回視線,可眼睛不受控制。

嘴裏的話也不受控制:“我不記得當時咬的時候疼不疼了,只是很想控制住自己……”

只記得當時很黑很黑,她獨自縮在冰冷的石床上,靠著這一遍又一遍的撕咬來對抗體內橫沖直撞灼傷自己的五行殺,讓自己保持清醒,不至於下手了結了自己。

五行殺的疼痛遠遠超過了牙齒撕咬的疼痛,所以當時咬的特別狠,現在回想起來,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下的口?

謝行止動作略微停滯了一下,“控制自己什麽?”

那種情況下,她要控制什麽?

視線落在了窗外明媚景上,沈清語的聲音低低響起:“我怕控制不住自己,會想了結了自己。”

她說的雲淡風輕,聽的人心驚肉跳。

謝行止聽到她說“了結自己”時,心臟都停止了。

入眼是她清冷姣好的側顏,心口卻長出許多鋒利的刀刃,他顫聲道:“你想死?”

究竟是有多痛,才想了結自己?

沈清語點了點頭:“想過,甚至在我剛下蒼梧山,心灰意冷時也想過,可後面,我就不想了。”

明明是在給她上藥,看著這些齒印,謝行止原先是又氣又心疼,覺得她不愛惜自己。

可現在,他覺得心痛的瞬間,又覺得一股後怕來,他好怕沈清語當時真的會沒挺過來,會想一死了之。

好怕他暗暗期盼重逢的時候,這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,無聲無息地死去。

好怕……

再也見不到她。

這種怕,甚至變成了恐慌。

他將人摟進自己懷裏,想要掩飾這種再也看不見的恐慌,想要確認這人此刻活的好好的。

“阿語……”

他喊的傷心,又莫名委屈。

可他在她最難的時候,卻什麽都不知道,什麽都做不了。

他甚至像一個傻瓜,只在暗暗期盼他們重逢,卻不知道這人早就已經遍體鱗傷……

險些陰陽相隔。

他抱的很緊,恨不得將人揉進自己骨子裏,讓他替她擋下所有傷害。

沈清語被他勒得生疼,卻從他顫抖委屈的嗓音和強硬的懷抱中讀懂了他的後怕。

她抱著這個比他高出大半個頭,此刻卻委屈地像個小孩子的人,輕輕拍著他的背,柔聲安慰道:“我沒事,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?”

謝行止不肯松手,只有他自己才明白,這人對他多重要。

沈清語忍著疼,讓他抱著。

後面,許是意識到現在的擁抱並不能讓沈清語舒服,他稍稍松了松,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,將人圈在懷裏。

沈清語就著這個姿勢,靠在他懷裏,她伸手將腰間佩戴的喚心鈴取下,問他:“你為什麽把這個東西給我?”

若說之前,她之前只是將這東西當做是普通鈴鐺,只因為是小師弟送的,便一直帶在身上,在小師弟死後,更是成了她懷念的東西。

那麽在了嗔大師說了那番話後,這樣東西就不僅僅是小師弟送她留著懷念的了。

喚心鈴,救過她,不止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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